我跟在那个自称是未来的我的身后，在黑暗中走着。我大概知道这是在干什么，她想让我看看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。
“我为什么要信你？”我问道。
“你大可以不信我，对我来说，无所谓的。但是我知道你会信的，因为我太了解你了。”
她的话我无法反驳。
或者说我根本没有反驳的想法。
走了好一会儿，前方的道路上才有光亮起，那光隐隐约约，模模糊糊，等到我们又走进了一些后，它才逐渐清晰起来。那光是从一条条的缝隙中透露出来的，我往那缝隙中看去，每一个里面都是一个不同时间下的世界。
“欸。”那个占卜师抓住了我的手腕，“在这儿看看就行了，千万别进去。”
我只好透过那个缝隙，往里面看。
……
……
那是斐，不，现在应该叫她达雅了。
自从那天我莫名其妙地失踪后，她就留在了克鲁赛伊斯家里。
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，奥德里奇这会儿正忙于跟自己的弟弟夺权，多数情况没有时间回家。而克鲁赛伊斯的母亲是一位仁厚的人，相比于冷冰冰的皇宫，她更喜欢田园的村庄。她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住在了那座离王城不远的小城镇里。这里没人知道她们的身份。
斐在这里过得很愉快。
……
……
“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，”我说，“后来又发生什么了？”
“你自己往后看吧。”
……
……
我看见了火花。
火光冲天，映红了整个黑夜。
那火是从克鲁赛伊斯家里烧起来的。
镇上的人围在那间屋子外，但没有一个救火。因为火正是他们放的。
“杀死暴君！”
“杀死暴君！”
是了，我就的就是这一年起，奥德里奇在同弟弟的政治斗争中获胜。自以为权力没有了威胁后的他，行事逐渐昏庸起来。也就是这一年，那场堪称“结束一切战役的战役”的亚东河战役爆发，我也是在这一年奔赴前线的。
战争永不止息。
我有点奇怪，克鲁赛伊斯一家平时里待人和善无比，且做事小心，就算镇上知道了她们一家的身份，应该也不会为难她们。
就在我奇怪的时候，我看见一个女人自己从屋里跑了出来。
“大家！”她的表情很是绝望，“我的孩子还在屋里，救救她们吧！”
没有一个听她的。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木然。
我听到人群中有一个女孩高呼道：“她跟暴君是一伙的！杀死她！”
听到这个声音后，所有人都举起了武器，那是棒子，锄头，镰刀，什么都有。
他们把那些东西捅向了那个可怜的女人。
尽管我人不在现场，但我还是闻到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。
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，我看见那个刚才振臂高呼的女孩带着人杀进了那个着火的房子，然后拖出来了一对紧紧抱在一起的女孩。然后我看见那个女孩飞了起来，她的身旁环绕着一圈红色的粒子，一时间，所有在场的人都变成了血雾，只有地面上剩下的一摊摊血迹能证明他们刚才存在过。直到现在，我才明白，村民们是被这个家伙给操控了。
“我是恶龙汩特梅伊。”我听见那个女孩这样对克鲁赛伊斯和斐说。
克鲁赛伊斯听过这个名字，她警觉地护在斐前面。
“接下来的话是说给你们的，当然，也是说给你的，观察者。”
汩特梅伊往我这边看了一眼，眼神里写满了嘲弄。
我吃了一惊，这不可能！难道她能看到我？可是她在过去！
接着她说：“一切都是虚妄，一切都将归于［失格］。人类文明发展了上万年，已经到了灭亡的前夕了。自由，独立，平等，新的思想正在蓄积。战争，压迫，剥削，旧的势力正在拼死抵抗。人类的历史就是斗争的历史，斗争，失败，再斗争，再失败，继续斗争，继续失败，直到完全胜利。”
“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自由，人类总是被各种东西给束缚住。你们总是在仰望星空的同时，手里面忙着明天的生计。我很佩服你们，人类。”
“昨日之日不可留，我是这个世界的末日，人类，我是这个世界的意志。无论你们怎么抵抗，无论你们怎么努力，都是徒劳，一切都将归于［失格］。神座已经崩塌，你们的神明也正在死去，［狂潮］就要来了。”
“我不是来毁灭你们的，我是来救赎你们的。这个世界肮脏无比，我是来重塑这个世界的。我将将一切化为尘埃，然后再复苏。到那时，人人平等，再也没有饥饿，再也没有悲伤。”
……
……
我被这番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。
我看见克鲁赛伊斯瞪大了眼睛看着汩特梅伊，她缓缓站起。
“……你说的那个世界，真的存在吗？”她问汩特梅伊。
“我不会骗你的。”
克鲁赛伊斯走了过去，汩特梅伊牵住了她的手。
“不，姐姐，”斐喊的令人心疼，“不要！”
克鲁赛伊斯迟疑了几秒，她转过身去，在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。我看见有几滴眼泪从她眼中流出。
“我们一定会再见的，我亲爱的妹妹。”
“不！不要！”
不论斐喊的有多凄惨，克鲁赛伊斯终究是没有回头。她跟着汩特梅伊走了。
……
……
“这就是当初那起恶龙惨案的真相吗？”我喃喃道。
“是的，如你所见。一切都是汩特梅伊的计谋。公主也不是被恶龙给抢走的，而是主动跟她走的。那时的公主，正处在丧母的悲痛中，她那时无比地憎恨这个世界。”占卜师叹了口气。
“斐后来怎么样了？”
“你自己往下看吧。”
……
……
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熟悉了。国王大发雷霆，在全国境内寻找能够杀死恶龙的人。这倒不是因为他多么替百姓着想，而是他怕恶龙迟早有一天会推翻他的统治。
他找到了斐，也找到了那一天惨案发生时不在家的格罗里娅。他把自己的怒火都发泄在了这两个小女孩身上。他会用糖浆涂满这两个女孩的身体，然后再把她们孤身扔到野外，任由她们被虫子咬个半死。他还会在他们脚上涂满盐水，让山羊去舔她们的脚，听她们的惨叫声取乐。对自己的女儿尚且如此，对其他人更不用多说。宫中的宫女大多活不过一年。格罗里娅不堪其扰，在一天离家出走。而斐则彻底疯掉，她整个人像是换了个人一样，变得善谈起来。
斐一直在想念着克鲁赛伊斯，她在夜里想她，在白天想她，在每一个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想她。她幻想门前的那几盆花就是自己的姐姐，她天天跟它们说话，奥德里奇看的不耐烦，就把那几盆花摔了。斐也不生气，她仍然在想念姐姐。
后来，在某一天，格罗里娅突然回来了。但她也跟变了个人一样，变的飞衡跋扈，国王把她打了个半死，她一言不发，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再后来，国王接见了一位勇者，这位勇者叫做威廉，是全国最强大的勇者。国王派他去杀死巨龙，接回公主。在这位勇者的努力下，克鲁赛伊斯总算被救了回来。但斐却发现这位姐姐变了，她变的小心谨慎，变的陌生了。她小心翼翼地接触克鲁赛伊斯，但却惊讶地发现，姐姐好像不认识自己似的。
斐后来逐渐发现了一个事情，姐姐的样子跟那位送自己回来的人的样子变的一样了。直到这时她才明白，原来她们是一个人。
斐很开心，但也很痛苦，她认为这么多年都白等了。但是她还是很高兴克鲁赛伊斯能够回来。直到她见到了空。她认出了空，“背叛者”，她还记得曾经姐姐是这么称呼这个人的。她明白了，是这个男人迷惑了姐姐。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应证了她的观点。
可是斐还是很高兴。
只要这样远处看着姐姐就好。她是这么想的。
可一切都由不得她了。
斐很奇怪，自己最近变得越来越嗜睡，常常一睡不起，而醒来时又浑身酸痛。她一直做梦，梦中是自己杀了姐姐。真好笑，自己怎么会杀掉姐姐呢？斐不理解。
斐想了起来，姐姐曾经说过，自己是可以回到过去的，是可以复活的，那样的话是不是就是说姐姐永远不会死？
那么，斐稍微任性一次，也没事吧？
……
……
“……”
“斐早就不是她自己了。她感情上对你的无限依赖，导致了她情感上的缺失。而这一缺失让［失格］有机可乘，［失格］趁机占据了斐的身体，并借助这具身体，胡作非为，破坏这个世界的秩序。”占卜师说。
“……这都是因为我。”
我拼命地拽着头发，我不忍心再看下去。
“你也别太自责了，这不单单是你的责任。最关键的是，是汩特梅伊。”
“我一定会杀掉她。”
“是我们。”占卜师说，“不过眼下，你必须去解决掉帝国的这事儿。”
“……是啊。”
“斐，不，现在应该叫她达雅。”占卜师说，“她在某些时刻是正常的，是不受［失格］控制的，在这种时候，她最多只能发挥出［失格］千分之一的力量。你要在这种时候杀掉她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说，那个崇拜我的小妹，她要亲眼看着我，杀死她？”
占卜师耸了耸肩。
“这我做不到！”
“你必须做到！”她说，“你没有选择，你的身后是三亿贫苦大众，为了他们，你也要杀掉达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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